无_涯

【卡黄】阵雨过后

几乎是毫无预兆的。

原本晴朗的天空顷刻间被蒙上了一层灰布，空气中的燥热还未散去，下一秒便要在呼呼作响的狂风里扯紧单薄的衬衫，趁着雨滴还没落下，街上的行人仿佛开了二倍速，以中心聚散式跑向四周的建筑物。

罗森内外瞬间挤满了人，原本无精打采的收银员努力瞪大眼睛拍了拍自己的脸，直起腰板作出精神百倍的样子。

陆续有人前来结账，排在队首的戴着口罩和眼镜的长发女人拎着一个白色的塑料袋，把一盒鸡肉海苔饭团和一小碗日式虾仁粥递给她，一边拉开钱包掏卡付款一边眯起眼睛观察外面的雨势，拎着一个大袋离开的时候不留神落下了什么东西。

“哎！姐姐！”

收银的小姑娘这下彻底醒了，攥着那物件把上身探出收银台去叫她，可那人脚步快，加上人群熙攘，那一声没有起到一点儿作用。

后面的顾客已经在催了，她撇撇嘴把那张经过刻意裁剪的小小的拍立得照片放在一边，专心地投入工作中。

目光不经意扫过时，心里掠过一丝熟悉感。

好漂亮的女生，应该在哪里见过。

不过还挺好玩的，这年头居然还有妙龄少女拍照比剪刀手。

“可是这雨我又有什么瓜系呢 ？”

收银员晃了晃脑袋嘟囔着为后面的顾客结款。

“62元。”

下雨天的出租车就是又贵又难打。

黄婷婷瞅了眼计程表，掏出手机扫码付过钱后护着购物袋半个身子探出车门撑开伞，却还是被倾盆的大雨淋湿了肩膀。

小跑着到了生活中心楼下，挽起的裤脚下已经沾满了溅起的泥水，黄婷婷收起伞，又站在门廊处抖了抖伞身的雨水才摘了口罩踏着地砖上的水痕快步走进电梯，按了楼层后顺势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瞟了一眼，恰巧弹出一通电话，刚刚接通，听筒还没凑到耳朵跟前电梯就停住了，门开的一瞬间电梯间内外同时保持着听电话动作的人面面相觑。

“娜姐？”年长的人首先反应过来，困惑地出声。“外面雨很大，你要出门吗？”

万丽娜显然有着不输她的诧异，摁掉电话以后伸出食指了挠侧脸，干巴巴地笑了一下道：

“我听说你在外面，想让你帮忙买点东西来着。”

“什么？”

“李......你看今天风这么大，我们屋窗户没关好，我吹了风有点不舒服，想让你买一点感冒冲剂和退烧药来的。”

“哦？”黄婷婷盯着她，视线在那张仅仅化了点淡妆也怎么看都很红润的脸上游走了片刻，手上小小地动作着把购物袋移往身后挡了挡。“可是我已经回来了。”

“啊，是啊。”万丽娜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我现在只好自己去买了。”

“嗯，外面雨很大，小心一些。”

两人交换了位置，万丽娜挂着甜甜地笑容对她挥挥手，随后电梯门关上。

黄婷婷看着代表楼层的数字慢慢跳到1，发出一声愉悦的轻哼，转身便径直往322门口走去。

即使知道房间里唯一的人此时正虚弱地躺在床上把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出于礼貌她还是抬手敲了敲门。

“谁啊......”

这软绵绵的声音。

黄婷婷无心吐槽，只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中的袋子，眸色暗了暗，清清嗓子用里面人能够听到的音量道：

“我，黄婷婷。”

“......进，门没锁。”

听听这掩饰不住的小雀跃，是一直在等着自己呢。

进门，开灯，关门，上锁。

在脑子里预演了无数次的操作，熟练得像在自己房间一样。

李艺彤如她所料地躺在床上挺尸，她走到床跟前把塑料袋放在一边，俯下身子细细端详着病人半睁着眼睛连额前的头发都被汗水打湿的情景。

或许是受不了被这人一脸认真地凝视，李艺彤咳嗽了两声，强迫自己把眼睛从对方身上移开。

“你还要看多久？我怕你再不给我喝药等不到天荒地老我就要先嗝屁了。”

“好好好，不看你。”

黄婷婷直起身子，从大号的塑料袋里提出一个小袋子，把里面的药拿出来搁在一旁，转身去倒了一杯热水来。

李艺彤正在努力做深呼吸试图用双手撑着床垫坐起来。

黄婷婷给她这幅滑稽的模样逗笑了，伸手拉了她一把。

趁李艺彤喝药的功夫黄婷婷从大袋子里又掏出两个一次性保温盒，打开其中一个时那四散的香味立刻牢牢抓住了李艺彤的鼻子。

“鸡肉海苔！给我吃的吗？”

黄婷婷选择了无视她闪闪发光惹人动心思的眼神，无情地将鸡肉海苔饭团端开，把另个餐盒递到她跟前。

“那是我吃的，你吃这个粥。”

“哼......”

“哼也没用。”黄婷婷把塑料小勺从包装里拆出来递给她，“在娜姐回来之前吃完。”

“哎呀外面雨那么大出租车肯定很难打路又堵，她一时半会回不来的。”

李艺彤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得意地翘起来，看得黄婷婷也有些忍俊不禁。

“你明明已经给我发了消息，却又套路你亲爱的室友出去买药然后陷入一时半会回不来的境地，你......”

黄婷婷停顿了一下，突然坐到床沿上，上身往李艺彤的方向倾，直到把人逼得后背蹭到墙了才止住。

“你有何居心啊？”

居心啊。

当然是有的。

只不过当气氛酝酿得越来越浓郁，黄婷婷的呼吸离自己的唇角越来越近时，李艺彤脑子里突然闪过陆老师的生活卫生小课堂一百个知识点，吓得一惊推开了眼前的人。

做完这事她立马转过头，不敢看黄婷婷复杂的神色。

“对不起，我......”黄婷婷眼中闪过几丝愧疚与克制，轻咬下唇，眉头紧蹙，“是我太着急了。”

“啊？”李艺彤听出她话语里的失落，觉得她应该是误会了什么，急忙解释：“不不不不是的！”

“嗯？”黄婷婷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那是什么？”

“呃，那个......”李艺彤斟酌着措辞，舌头却像触电了一样不灵敏，“你也知道我现在在生病，然后就是这个感冒病毒很容易就会被传播出去的，所以我觉得现在就是嗯那个，不太适合......嗯......”

“你是想说，接吻不太合适对吧？”黄婷婷帮她把说不出口的句子补充完整。

“是......”李艺彤低下头，不太敢看她，“是的。”

嘶。

黄婷婷真的很想告诉她，你现在的样子特别好笑又很可爱，自己其实根本不在意感冒什么的，反正她把预防和治疗感冒的药品买了个全套。

但是她不能这么说，她担心把人吓到。

所以她只是轻轻笑了几声，双手捧起李艺彤涨红的脸，在这张怎么看怎么喜欢的面孔上细细端详了一番，最后慢慢地，柔和地，在那唇角印上一个温软的吻。

她本想今天就这样结束了吧，哪想李艺彤呆愣愣地望着她时竟又不自觉地伸出小舌舔了舔带着余温的嘴角，浅尝辄止的念头在那一刻被毫不争气地粉碎了。

去他娘的卫生健康。

黄婷婷沉下眸色，抚着李艺彤脸庞的手用了力，这次是丝毫没有顾虑地吻了上去。

万丽娜湿着半边肩膀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红着脸并且唇色比脸色更红靠着床头小口喝粥的李某人和桌上种类齐全的药物。

“我真是搞不懂你们，想谈恋爱说一声不就行了我立马腾空间把房间让给你们给你们甜甜蜜蜜，非要折腾我一顿，唉。”

“你不懂，这叫情调。”

万丽娜懒得听她鬼扯，对于这种把所谓情调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女人，她通常选择无视。

“你们有什么情调？偷情的快感吗？李世贤？”

李艺彤当然也不跟她计较，反正当隔几天黄婷婷一脸潮红虚弱地扶着床板打电话给活蹦乱跳的自己打电话求救时，她倒是很有情调地舍近求远放弃了房间里吃剩下的药又打车去了外面买。

然后顺路经过罗森。

“哼哼，今天让你喝粥，我吃咖喱饭馋死你！”

李艺彤戴着口罩和眼镜倒也不怕别人看到她过分愉悦的表情，只是付账的时候年轻的收银小姑娘一直盯着自己看，高度的职业素养让她决定快点弄好快点走。

“哎！姐姐是你啊！”

完蛋，果然被认出来了吗？

“你那天走的太快了，我都来不及把这个还给你。”

啥玩意儿？

李艺彤看着那个小姑娘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非正常尺寸的拍立得照片，看了眼上面的人，心里瞬时涌上一股奇妙的感觉。

“这个，是姐姐你的没错吧？”

小姑娘快要把照片交出去的时候又怕认错人，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

李艺彤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这个时间段的顾客不是很多，她便放宽了心，把口罩拉开了一下，露出整张脸来。

“你觉得是不是我的？”

回到323，她把那张照片不怎么粗暴地糊在了黄婷婷脸上。

“你啊真是，这都给我搞丢了。”

黄婷婷一脸懵地把突然飞过来的小东西从脸上摘下来，刚看清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是是是，是我的错。”她把那张照片翻来覆去看了又看，最后扯着嘴角得出一个结论：

“你比剪刀手的时候有一种朴素的美感。”

“啊呸！那不是为了配合你吗剪刀手大王？”

李艺彤咬牙切齿地从钱包里又掏出一张小照片，抢过黄婷婷手里的那张，小心翼翼地拼在一起。

这张合照可真是有故事了。

介时她和黄婷婷赌气，当着她的面把它一刀剪开，然后就一声不响地转身离开了，不想黄婷婷把它们捡起来，自己的那张被她放到钱包里悉心保管，另一张不知怎么，在某一天早上突兀地出现在自己的床头，想到万丽娜那时僵硬地笑容，李艺彤只觉得又无奈又好笑。

又庆幸。

“喂，黄婷婷。”

“怎么了？”

“为什么人们可以不顾一切地争吵、分开，之后却又能若无其事地相爱呢。”

“这个......”黄婷婷伸手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惬意地眯起眼睛。

“大概是因为我们都很讨厌自己不温不凉的思虑过度，也许决定分开的那一刻我是个坏人，不过只要你吻我一下就会变好呢。”

Ps. 最后一段话的原句为：

我很讨厌我自己不温不凉的思虑过度，也许我是个坏人，不过我只要你吻我一下就会变好呢。 

出自王小波老师的《爱你就像爱生命》